第16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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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们把冬妮送到寄宿学校去,送到卫希布洛特小姐那里去吧。」布登勃鲁克参议说。他说话的语调很坚决,事情就这样办了。

托马斯做生意很有才干,克拉拉越来越长得健壮活泼,就是可怜的克罗蒂尔德,她那大胃口谁看着都一定会觉得痛快,只有冬妮和克利斯蒂安两个人,正如我们在前面提过的那样,不太令人满意。讲到克利斯蒂安,最近差不多每天下午都要被施藤格留下喝咖啡。其实这还只是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事,但是参议夫人最后还是认为这种情况太多了,不得不给这位老师客客气气地写了一张便条,请他拨冗到孟街一行,商谈一下这个问题。施藤格先生果然来了,他戴着节日用的假发,脖子上扣上最高的硬领,背心口袋上插着一排削得尖尖的长矛般的铅笔,和参议夫人坐在风景厅里。克利斯蒂安藏在餐厅中偷听他们这场谈话。这位优秀的教育家虽然有些拘束,却仍然口若悬河地宣讲他的教育理论,他谈到「画弧线」和「胡画线」二者的迥然不同,提到美丽的绿森林和煤斗的事。在这次拜访中他不断地说「因而」这个字,他觉得这个字和目前这种富丽堂皇的环境非常适合。过了一刻钟光景,参议也回来了。他首先把克利斯蒂安从餐厅里赶走,接着就为自己孩子的顽皮向施藤格先生深致歉意。「噢,参议先生,不要这样说。这个学生脑筋敏捷,性格活泼……因而……只是有些浮躁,如果我能这么说的话,嗯……因而……」参议非常客气地领着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周,以后施藤格先生就告辞了……这并不是最糟糕的一件事。

最糟糕的是,下面这些事东窗事发了:克利斯蒂安·布登勃鲁克一天晚上擅自和一个好朋友到戏院去了。这一天演的是席勒的《威廉·退尔》;扮演退尔的儿子瓦尔特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,一位梅耶—德—拉—格兰日小姐。这位小姐有一个奇怪的习惯:不管和她扮演的角色的身份适合不适合,她在舞台上一定带着一个镶钻石的胸针。没有人怀疑这些钻石是赝品,因为尽人皆知,这是年轻的参议彼得·多尔曼送给她的礼物。彼得·多尔曼是霍尔斯登门外瓦尔街上已故的大木材商人多尔曼的儿子,他和尤斯图斯·克罗格一样,也是本城人所谓的「纨裤子弟」——也就是说,他们的生活有一些放荡不羁。彼得·多尔曼已经结了婚,而且有了一个小女儿,可是很久以来他就和妻子闹翻了。现在他自己过着单身汉的生活。父亲给他留下了很大一笔遗产,老人生前的生意他也在继续经营着,可是人们都说,他现在已经在吃老本了。他的时间大部分都在俱乐部和市政厅地下室的啤酒馆里度过,连早饭都在那里吃。清晨四点钟人们常常可以在街上遇见他。此外,他又不断到汉堡去做买卖。但是他最大的癖好还是听戏,不论是什么戏他一出也不放过,而且对演戏的角色感到很大兴趣。过去几年中,他为了表示倾慕,曾向许多年轻的女演员赠送钻石礼品,梅耶—德—拉—格兰日小姐是最后一位荣获他这份厚礼的……

让我们回到本题上来吧。且说这位年轻的女士扮演瓦尔特·退尔,照例戴着那个钻石胸针,扮相异常美妙,演技又这样动人,弄得小学生布登勃鲁克心荡神驰,眼睛也为泪水浸湿了。他内心强烈的感情逼着他非用行动表示一番不可。於是趁休息的时候,他跑到戏院对面一家鲜花店里,用一马克八个半先令买了一束鲜花。这位大鼻子、深眼窝的14岁的小大人,手中捧着鲜花,昂头阔步地直奔后台走去。因为路上没有人拦着他,他一直走到化装室门前,几乎撞到正和彼得·多尔曼参议站着谈话的梅耶—德—拉—格兰日小姐身上。参议看见克利斯蒂安捧着一束鲜花走进来,笑得前仰后合。然而这位新纨裤子却煞有介事地对着瓦尔特·退尔翩然行了个礼,把花递给她,摇晃着头,声音因为激动而弄得苦涩不堪:「小姐,您表演得多么动人!」

「咳,克利山·布登勃鲁克,真有你的!」多尔曼参议用他那宽嗓子喊道。梅耶—德—拉—格兰日小姐把她秀丽的眉毛一挑,问了一句:「是布登勃鲁克参议的孩子吗?」接着她就亲切地摸了摸她这位新倾慕者的脸。

这就是当天晚上彼得·多尔曼在俱乐部里当作笑谈流传的全部故事。这件事像闪电似的传遍了全城,不久竟也传到校长耳朵里去了,校长又把它当作谈话资料转告给布登勃鲁克参议。参议听了这件事有怎样反应呢?他好像受到沉重的一击,大为震惊,几乎顾不得生气……当他把这件事说给他的妻子听的时候,他坐在风景厅里,简直像失了魂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