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(2 / 2)

「怎么,生意又不顺利了么?」参议若无其事地说,他甚至连语调也没有提高。他只是声色不动地这么问了一句,一边以冷漠、厌倦的神色从侧面望着他的兄弟。

「不是,托马斯。说老实话,现在反正都一样了,我的生意从来没有顺利过,你不是不知道,就是上次你给我那一万马克也没有什么用处……那笔钱只不过救了一下急,没有让我马上就关门而已。事实是……拿到那笔钱以后,我马上又赔了钱,赔在咖啡上……由於安特卫普破产的事……这是实情。从那时候起我什么生意也没有做,只是袖手旁观。可是一个人无论如何总是得生活呀……所以现在又有了票据和债务……五千泰勒……唉,你不知道我陷得多么深!再加上这折磨人的病……」

「哦,你只是袖手旁观吗?」参议失声喊道。这时候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,「你把小车子陷在泥塘里,自己却到一旁去享乐!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过的是什么生活吗?整天在戏院、马戏团和俱乐部里和下流女人厮混……」

「啊!你说的是阿林娜……是的,你对这件事是不够了解的,而我之所以不幸,也许正因为我过於了解这些事;如果你说我在这件事上花费的钱太多,这倒被你说对了。而且以后我还得花不少钱,我要告诉你一件事……这是咱们兄弟俩说话……第三个孩子,半年前生的一个小女孩……这是我的。」

「不要这么说,托马斯。你即使生气,也要公平地对她,对……为什么孩子就不能是我的呢?至於说到阿林娜,她一点也不下贱,你不能用这类话骂她。她绝不是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,见了我她就跟霍尔姆参议决裂了,其实霍尔姆的钱比我多得多。她对我就是这样有情义……不,托马斯,你一点也不了解她是怎样一个绝妙的人!她是健康的……这样健康……」克利斯蒂安又重复了一句,一边说一边蜷着手指,手背向外地遮在脸前边,正像他过去一说到「那个玛丽亚」和伦敦的伤风败俗的事情所做的手势一样,「你应该在她笑的时候看一看她的牙齿!我走遍了大半部地球也没有看过这样的牙齿,在瓦尔帕瑞索找不出来,在伦敦也找不出来……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和她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……那是在乌利希饭店吃牡蛎的餐室……那时候她还是跟霍尔姆参议在一起,可是我跟她说了点什么,对她略施温柔……以后,当我得到她的时候……嗄,托马斯!那种感觉可跟你做了一笔好生意的感觉完全不同……你不喜欢听这些事,我已经从你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了,反正这件事也到了尾声了。我就要跟她分手了,虽然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,我还不得不跟她保持着某种联系……你知道,我要在汉堡把一切欠债还清,然后把生意结束。我现在维持不下去了。我已经跟母亲谈过,她愿意把另外五千泰勒也先给我,这样我就可以把事情料理清楚。我想你也会同意我这样做,因为听别人简单说一句:克利斯蒂安·布登勃鲁克清理了债务出国去了,总比听人说别的话好得多……总比说我破产好得多,我想你的看法也是这样的。我打算再回到伦敦找个工作。我这人一点也不适於独立工作,这一点我看得越来越清楚。不适於负这么大的责任……当一名职员,晚上就可以逍遥自在地回家去……再说我也喜欢伦敦的生活……你赞成不赞成我这样做?」

在整个这场剖白中,参议一直脊背朝着他兄弟,双手插在裤袋里,一只脚在地上画图形。

「好,你就去伦敦吧。」他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,就把兄弟扔在背后,独自走回起居室。他甚至没有回过头来望一眼。

但是克利斯蒂安却跟在他身后。他向独自坐在那边看书的盖尔达走去,向她伸出手。

「晚安,盖尔达。啊,盖尔达,我不久就要到伦敦去了。人们这样随便被命运抛来抛去,真是奇怪。现在又要走进那渺茫不可知的命运里,走进这样一个大城市,那儿,走不了三步路就会遇到一件冒险的事,那儿人们遇到的新奇事可多着呢。真是奇怪……你有过这种感觉吗?这儿,就在这附近……真奇怪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