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真的考虑加入公司。」菲利浦说。

他这番话让大家目瞪口呆，爱丽丝看着保罗，眼睛张得大大的；翠西看着菲利浦，非常骄傲且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；而巴利放下了报纸，温蒂看着我，眼中带着点幸灾乐祸，她的笑容彷佛在说：这下有好戏看了。

「你说什么？」保罗说。

菲利浦抆了抆嘴、清了清喉咙。「我之前和爸谈了一下。这是他为我们建立的事业，他希望能传承下去的东西，既然这是他给我们的遗产，我希望能成为它的一部分。」

「好。」保罗点点头，放下咖啡杯。「那你想为公司做什么，菲利浦？」

「我想帮你让它成长。」

「你帮忙成长过的东西大概只有大麻。」

「我有赚到钱。」

「还不够你被逮时帮你请律师的钱。」

「听着，保罗，你不相信我，我了解，我也从来没相信过自己，但人都会变，我已经变了。而且我们两个可以互补，保罗，你在营运方面很有一套，这我知道，但是广告和促销呢？人事和公关呢？我比较擅长交际，保罗，我就是这种人，而你……不是。你是个好人，但你太强悍了，还有，说老实话，有点吓人。像你现在就让我很害怕，你的脸看起来很红，你还在呼吸吗？他有没有在呼吸？」

保罗大力敲桌子。「这是我的人生！」他大叫，「我已经把十年的青春岁月都奉献给这家公司，却只能勉强维持爱丽丝和我的生活，我现在背了一屁股债，而且公司营运有困难。很抱歉，菲利浦，但我们就是无法做你专业的自我毁灭旅程的下一站。」

「我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说，保罗，我真的了解，」菲利浦说。「但这是一个家族事业，保罗，我正好在这个幸运的精虫俱乐部，和你一样。」

保罗站起来，把椅子推进去。「我不想谈这个了。」

妈回到餐厅，看起来忧心忡忡。「谈什么？」

「很好，」菲利浦说。「我有点像丢了颗炸弹在你身上，你是需要一点时间承受这么大的冲击。」

「承受什么？」妈说。「谁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？」

「没什么好承受的，你这个愚蠢的家伙！你不会来为我工作。」

「嗯，技术上来说，我们会变成合伙人。我会买断贾德和温蒂的持股，贾德对这个生意没兴趣，对吧？还有温蒂，你会比上帝还有钱。」

我偷瞄了巴利一眼，看他是否觉得被冒犯。并没有。

「小弟弟，你连一套西装都买不起。」

「人是会变的，大哥哥。」

保罗的目光停留在翠西身上，久得让人有点不自在，而后一个苦笑慢慢在他脸上扯开。「哦，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。订婚是为了能掺一脚，」他摇摇头。「你是个烂货。」

「你刚刚叫她什么？」菲利浦倏地站起来问道。

「不是她，是你。你一直都是个烂货。」

「你要不要过来一点说？」

「不准在房子里！」妈说。我们兄弟姊妹吵架时她从来不阻止，她认为手足间偶尔拳脚相向是健康的，只要不打坏她的东西就好。

保罗跨步走向菲利浦，他的身高和体重让情势优劣立判。他离菲利浦只剩两寸远时，翠西挡在他们两个中间。

「好，两位，这样很好，真的很好。」她的声音响亮又清楚，好像在主持什么研讨会。「双方都已表达合理的观点，现在要用一种非对抗性的方式思考并内化那些观点。不用马上解决任何事情，因为除非你们彼此体谅并欣赏对方的立场，否则是无法解决问题的，所以我们可不可以先搁置这个议题，直到每个人都有时间消化新讯息，并重新思考自己的立场？」

大家都瞪着翠西看，彷佛她刚刚说了什么古人才会说的话。我们家一直只有战士和观众，用理性和思考介入，代表忽视这个文化，这是非常危险的事。保罗来回看着她，好像不太相信她在那里，然后他点头，望向菲利浦。

「愚蠢的小烂货。」

菲利浦像个电影明星般笑着。「生不出来的软屌。」

保罗的动作如此快，快得无法分辨爱丽丝的尖叫声究竟是回应菲利浦的话，还是因为突然接踵而至的暴力。他的手紧紧勒住菲利浦的脖子，两个人就这么扭打到餐桌上，盘子、烛台散落一地。保罗开打时，翠西还站在他们中间哩。

「不要在房子里打！」我妈一面尖叫一面拍他们的背。「去外面打。」

如果不是珍正好像幻梦似的，带着一抹尴尬的微笑从前厅进到屋里，没人知道他们可能造成多大伤害，保罗会怎么打烂菲利浦的屁股。

「嗨，大家好。」她说。

一看到珍，屋里每个人都定住不动了，包括我体内的器官。保罗惊讶地抬头看她，他的手已经准备好要捶菲利浦了，菲利浦则是跪在墙壁前。

「门开着，」珍说。「希望我没打断什么事。」

「珍，亲爱的，」我妈突然恢复镇定说道，「真是一个美好的惊喜。」这时就真的要怀疑老妈到底是活在哪个世界。她可以悠哉地看着两个儿子互殴，还能优雅地欢迎摧毁她儿子人生的女人。

至於我，我很惊讶且意识到珍真的在这里，我们破碎的婚姻现在正真实在众人面前呈现。但我对她的到来竟有种不请自来的兴奋，以光速迅速猜想这是否代表我们还会复合，有那么一瞬，这个想法看起来并不会过於牵强：怀孕是个假警告，她会留下来服丧；我们会有一番激烈的争执，我会大叫，她会哭泣，但她还是会和我一起挤在地下室那张可怜的沙发床上；服完丧后，我们会一起回家，重新开始。我甚至不会回到李氏夫妇那里收东西，就留给下一位绝望的房客吧我会重新开始，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。

珍看着我，我看着珍，下一刻我想起那笔钱，在我帆布包里、她之前留言威胁要领走的那一万六千块钱。所以她不是来这里接我回去，也不是来致哀的。韦德的小孩在她的肚子里，而我们的钱在她心里，我的火气又全都上来了，加上还在健康程度内的自我厌恶，厌恶自己是还希望爬墙的老婆回心转意的可悲王八蛋。

「很遗憾摩顿过世了。」珍抱着我老妈说。

「谢谢你，亲爱的。」

在事情变得更超现实前，菲利浦见机不可失，奋力从保罗下方往他右边的下巴重重挥了一拳，保罗应声倒地，菲利浦迅速地站起来，在保罗上方龇牙咧嘴地甩手。珍看着我，惊讶地挑起眉，我看向她，轻轻耸了耸肩，在那瞬间，我们又变成一国的了，接着我想起情况并非如此，便把视线移往别的地方。爱丽丝蹲跪下来拉起头昏眼花的保罗，翠西则把菲利浦强行推出房子。「现在谁是小烂货吭？贱人。」菲利浦晃着他的手说，还想继续出拳的样子。

我们应该面对现实，别再一起用餐了。